殷红的涂染了胭脂般的原野上,远远的会有一二只乳白色的耕牛拖动犁耙,牛铃的叮当声,似乎被灼热的风熔化了,若有若无。羊儿也是白色的,它们散布着,仿佛星星点点的月光花,又像粒粒晶莹的珍珠缀饰于一匹红锦缎。仙人掌长成了大树,沿着公路,有些路段旁的原野逶迤成林。另一些路段的两旁,却长满了三角梅,或者绯红,或者雪白,色彩异常绚丽。一条绸带一样细软的小路,挽着一抹棕榈的浅绿,出现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了,一个头顶水罐的缅族妇女婀娜走过,脚环摇响,手镯叮当,紧身的筒裙款款摆动,仿佛飘过一朵云或一段乐曲。
这就是缅甸中部的蒲甘。它不仅清新奇丽,像一首泰戈尔的诗,而且博大厚重,如一部史籍或佛典。是的,这里是缅甸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政权——蒲甘王朝(1044~1287)的故地,也是小乘佛教传到缅甸后的发祥地,历史文化,宗教文化积淀异常丰厚。在它40多平方公里的地面上,曾先后建造过上万座佛塔,虽历经沧桑,至今仍岿然矗立着的佛塔也不下两千多座。因此蒲甘号称“四百万宝塔城”,又被称为“万塔之乡”。
看佛塔,最好从娑巴纽塔开始。此塔完成于1144年,塔身灰白,从外部看,分为高台、坛台、立方体底层、塔寺和塔顶五层。内部却只分为两层,底层为诵经堂等,二层为置放大佛像的正方形大佛堂,风格独特。娑巴纽塔高61米,是蒲甘所有佛塔中最高的,素有“望塔”之称。正是夕阳西下时分,热风变成了暖风,迎着它徐缓的吹拂,沿塔外石阶上行,视野渐开阔,胸怀也随之拓展,顿觉浑身舒畅,心中一片空明。塔腰的石阶上,坐着很多人,他们静静地看着燃烧在天边的晚霞,看着霞光映照的伊洛瓦底江,看着江边的幢幢塔影,若有所思,若有所悟。那些佛塔参参差差,与粼粼波光和腾跳的浪花相呼应,一刚一柔,一恒常一短瞬,蕴涵着一种哲学意味。我们不禁也找了块石板坐下,默默咀嚼着这极富东方情调的黄昏。而放眼四望,则见整个蒲甘平原上,更是佛塔琳琅满目,错落有致。那是有东方建筑瑰宝之称的阿难陀塔,那是钟形实心的瑞喜宫塔……这些塔高低不等,有的雄伟,有的俊秀,有的华美,有的古朴,姿态各异却又基本保持圆形,体现和发挥了圆形所具有的均衡、流畅、和谐等美学特征,让人赏心悦目。那是一顶顶闪光的王冠吗?那是一口口倒扣的铜钟吗?亘古的气息迎面扑来,岁月的呼吸隐约。
乘一叶细瘦木舟于伊洛瓦底江看佛塔,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。也是日落时分,江岸芒果树郁郁葱葱,一枚枚金色的芒果闪烁摇曳于其间。佛塔则穿透了这一线低浮着的绿云,高高的尖顶直指蓝天,仿佛一根根桅杆。而照临其上的落照,就是高高飘扬的风帆。船随流水漂,让上面的人觉得不但江岸在随风移动,芒果树在相对江岸移动,连那一幢幢佛塔也相对树荫在庄严前行。人生静了,自然动了;现实静了,历史动了。动的静,静的动,在随波逐流的小舟上,我不禁怀疑起时光流逝这种说法来。也许流转变化的仅是世上的万事万物,而时光永恒。不是吗?此刻,那些古老的佛塔,连着托起它们的蒲甘平原,就这样以梦幻的形态,驶进我心灵的所有岁月,永恒的记忆深处。